我被安置在太医院最偏僻的杂役房,总算有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床位。
一个老婆子粗手粗脚地用热水擦洗了我的身子,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粗布衣。
门被推开,一个身着官服、须发半白的老者提着灯笼走了进来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药童,是太医院院使张太医。
他挥退药童,将灯笼凑近,仔细端详我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,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。
良久,他长叹一声。
“这女子究竟是何人?脸上这十几道伤,分明是不同兵器所致,深可见骨,刀刀避开要害,分明是蓄意折磨!”
他轻轻卷起我的右臂空袖,昏黄的火光照在我那节扭曲变形、早已不是人样的残肢上。
“右臂臂骨,是被重锤一寸寸敲碎的。”
他声音沉痛。
“是个行家,懂得如何让人最痛,却又不立刻死。”
我垂下眼眸,扯出一个无声的、讽刺的笑。
我的好妹妹,大周未来的皇后慕静妍,曾捏着我的下巴,笑靥如花地说我骨头太硬,命人拿铁锤一寸寸敲碎。
她说,这叫“剜心之刑”,最适合我这种硬骨头。
张太医见我不语,又捏住我的下巴,迫使我张开嘴。
灯笼的光照了进去,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舌根被利刃割断过,已无法言语......天杀的,究竟是谁如此歹毒!”
“歹毒”二字,像一把钥匙,猛地开启了我尘封的记忆。
我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,牙关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,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
脑海里全是慕静妍那银铃般的笑声。
“姐姐,你为什么要回来?你一回来,陛下的目光就又落在了你身上,我恨你!”
“你叫啊,你叫一声,我就让人在你这漂亮的脸蛋上多划一刀。”
“慕清瑶,这是你欠我的!你欠我的!”
就在我快要被记忆淹没时,一碗滚烫的汤药被灌进嘴里。
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,带着一股安神的气息,我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。
张太医等我彻底安静,才沉声开口。
“姑娘,你的骨骼清奇,与常人不同。我需取你一截指骨,与军中档案记载的慕将军骨骼图谱进行比对,方能确认。”
我闭上眼,任由他摆布。
确认又如何?不确认又如何?慕清瑶早就死在了四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。
我躺在床上半睡半醒,不知过了多久,房门外传来一阵压低了的交谈声。
是李总管那尖细又谄媚的嗓音,和张太医沉稳的回话。
“陛下问,那叛国妖女可醒了?还问那道疤痕的事,查得怎么样了?”